石传海你现在已经不是县委**了,你还用那种居高临下永远都是命令似的口气跟我说话,你不觉得是一种过分也是一种不明智吗?这些年来我早就受够你了。吴西梦铁青着那张黝黑的脸,冷冷的寒气不时地从那里散发出来。
原来这些年你早就对我心生不满了,这次的政治风暴正好给你提供了绝好的机会,你利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来报自己的怨恨恩仇,对不对呢?
算你聪明,今天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当年,你还有已经死去的周正堂都是害死我堂姐水月的刽子手,她死得那样惨。自从我姐死后我的心没有一天安宁过,没有我堂姐水月也就没有我吴西梦的今天,你今天之所以会落到如此下场都是你当初自己一手种下的祸端,这怪不得我这样对你。
哈哈哈,石传海放声大笑,笑声把屋子里房梁上的尘土震得落下来在空气里飘荡飞旋,他后背上被荆条抽出的道道伤痕丝丝缕缕疼痛起来。你堂姐一家投日卖国,鱼肉百姓,死有余辜。
石传海的笑声激怒了吴西梦,他脸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你想离开张麻子庄回到县里,恐怕不只是关节炎的原因吧,我猜你是不愿让货郎嫂看到你现在这种狼狈样子!
石传海被吴西梦的话一惊,游街时四奶奶站在她家院门口泪眼望着自己那失魂落魄的凄惨样子又出现在脑海里,他的心又是一痛。
怎么不说话了,让我说到你的痛处了吧。一股醋意让吴西梦心中的妒火燃烧得更旺了。
吴西梦,你我有什么怨恨你尽管冲我来,往死里整我都不怕,当年的鬼子汉奸比你狠多了,可我石传海从来没有怕过,跟他们相比,你离那些没有人性的畜牲差远了。可是请你不要无中生有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哈哈哈,我知道你石传海的骨头是硬的,可你总归还是有害怕的事情。好啊,既然你的骨头很硬我就成全你,从明天开始你就去铁影洼进行劳动改造,我想那里的气候很适合你的关节炎的。说完吴西梦重重地把门一带扬长而去。
卑鄙!真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屋子里传出石传海狮吼般的骂声。守在远处的**过来把门上的铁锁哐当一声锁上了。不要再喊了,老实一点儿,再喊还会让你吃鞭子,一个**冲屋子里喊道。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雨丝冷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着,渐渐地雨丝变成了零零散散的雪叶掠过干枯僵硬的树枝落到地上,象撒了一层薄薄的盐,又象是清晨地上盖了淡淡的霜。
石传海被关在铁影洼一间四处漏风的土坯屋子里,屋顶靠墙角处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风从那里灌进来经过浮在上面的一蓬枯草发出时大时小断断续续的呜呜声。一扇破败不堪的木头门只能半开着。
石传海裹紧了身上那件穿了足足两个月的夹衣,不停地搓着手跺着脚减轻一下寒冷,屋子里又冷又潮,他的两条腿钻心般地疼痛不止。
冷风不时地从屋檐下把雪叶从半开的房门处旋到屋里来,一会儿便融化成了水,门口一片地上湿漉漉的。
沿着铁影洼曲曲折折的小路,一个女人肩上背着一个包裹,脚步蹒跚,踏着结了一层霜冻的洼地沙沙沙地朝小屋迤逦而来。
虚掩的木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恍惚中石传海抬眼望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曾经在睡梦中让他微笑和牵挂的女人的脸。他抬起手来揉了揉有些模糊的两眼,看清楚了站在门口满身雪花的人,货郎嫂——,你,怎么来了?石传海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开心而又惊喜地笑容。
四奶奶把包裹从肩上拿下来轻轻地放到床上,看着冻得瑟瑟发抖的石传海,心头一阵酸楚,我来给你送棉衣来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处透风的土屋,这样冷的天他们让你住在这样的屋子里,我紧赶慢赶地给你做棉衣还是让这场雪抢在了前面。
四奶奶的话像一股暖流慢慢浸入石传海冻得僵硬的身体里,更浸透到被折磨得疲惫伤痛的心头上,他觉得自己像在梦中,就用手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很疼。泪水不知不觉中涌上了这个从来不肯落泪的硬汉子的眼睛里。货郎嫂,你不该来的!
四奶奶打开包裹,上面露出一身干净松软的棉衣还有一双绣着火焰般盛开的蓖麻花的白色棉袜。我为什么不该来?你都冻成这个样子了我还不该来吗?说着她拿起棉袄抖搂开从背后比着石传海的上身,嗯,正好,差不多大,赶紧的,快穿上试试,说着把棉袄递给了石传海。
石传海抑制住心头的激动,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来穿上,嗯,不大也不小,不肥也不瘦,就像比着俺做的一样。他嘿嘿地笑着,久违的笑容重又出现在沧桑的脸上。
这里还有棉裤、棉袜还有棉鞋,我出去你赶紧穿上,这样冷的天你身上穿那一层薄薄的夹衣能顶啥用?
不着急,有这棉袄穿在身上一点儿都不冷了,你看都出汗了。石传海抹了一把额头笑着对四奶奶说。
这些年了,石大哥还是那爱开玩笑的老脾气,一点儿都没变,别撑着了,你那老寒腿别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啊,洼里又冷又潮的,你这腿呀可要遭大罪了。那个吴西梦是要往死里整你呀,这漫无边际的荒凉地方,除了水草和鸟鸭一个人影也见不到,闷也要把你给闷坏了。
这回吴西梦的算盘要白打了,这方圆百里的沼泽水滩,一眼望不到边,我往那里一站,放眼一瞧,看到那水天相连的一片白茫茫,心里别提多舒服多畅快了,一个字,痛快!石传海浑身像注入了兴奋剂一般欢快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