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们借了一辆木板车来，赶快送天安去医院吧，天佑跺了跺脚上的雪走进屋子里。
你们借了车来了，好，上医院，可是天佑，咱家的钱怕不够用啊，四奶奶迟疑了。
可是天安这个样子不送医院哪里成？天佑着急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那好，先去医院再说。天冷先往车上铺床棉褥子，再给他盖上棉被，四奶奶吩咐着。这时天缘把车在外面放好，一家人七手八脚地把天安抱到车上盖严了。
天兴，你在家看门，我和你大哥、二哥送天安去医院，四奶奶嘱咐着天兴。
妈，我也要去，我可以在后面帮你们推车的。天兴戴上帽子就往外追。
快回去，外面太冷了，你还小，路这么远会把你冻坏的，你哥天亮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他回来后告诉他在家好好呆着不要出去疯，说着四奶奶把天兴推回院子里，随手把门带好架起车沿着深深浅浅的雪趟子向村外走去，天佑天缘在后面用力推着，板车碾在雪上吱吱扭扭响个不停，留下长长的车痕顺着村路迤俪远去。
毛毛---，毛毛---，赖头媳妇站在院子里冲着栅栏门外大声吆喝着。
你吵吵啥呢？赖头打着哈欠从屋子里走出来。
你说咱这毛毛昨天刚跟货郎四奶奶家几个孩子打了架，今天没看住就又跑没了影儿。赖头媳妇有些来气。
他咋又跟那几个孩子打架呢？我不是嘱咐过你以后不要让他去惹他们嘛，你咋不听呢？那一家孤儿寡母怪可怜的。
可怜？那几个孩子才不用可怜呢，你没看见你儿子给她家天亮打得鼻青脸肿的，昨天打完架回来时鼻子还在流血，棉裤都给撕了个口子。你整天没事做就知道跟你那帮狐朋狗友凑一块儿吹牛，每天不到半夜不回家，再这样吹下去我们娘儿俩个就要喝西北风了。赖头媳妇说着气鼓鼓地回到屋子里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把脸扭向一边背对着跟进来的赖头。
越说越邪乎了，那你锅里的鱼是哪里来的？我不在家你们不是照样吃得好好的？赖头阴阳怪气地问。
那是昨天我带毛毛去四奶奶家找她评理，天佑和天缘从冰窟窿里刚逮回来的，四奶奶觉得理亏就给了我一条让给毛毛吃，算是赔礼道歉呗。
咱家毛毛也太孙气了，咋每回都挨打？
其实咱家毛毛也不孬，他拿冰床子把天安撞倒在冰上了，我去的那会儿天安还躺在炕上，刚把肚里吃的东西都给吐出来，小脸黄黄的。
我就说嘛，咱那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要是不先惹了人家，人家孩子也不会揍他。那你咋还要人家鱼呢？赖头卷上一袋烟抽起来。
不要白不要，再说咱家都多少天没闻到腥味了，那么大一条鲶鱼看了就眼馋。再说了东西是往咱家拿，你老是人家人家的，你到底跟谁近啊，我就要了这么一条鱼咋比割你身上的肉还心疼啊？赖头媳妇酸不溜丢地说。
少你娘的闲扯淡，货郎爷说没就没了，一个女人养这一群孩子不容易呀，少吃没穿的。
这倒是，要说她家那孩子个个长得都招人喜欢，村里孩子都穿得破衣罗嗦的，她家孩子也穿着补丁衣服可穿出来却都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尤其是那个天缘，那小子长的，看了就让人心里疼爱。哎，我听说天缘那孩子是她四奶奶跟早些年那个大名鼎鼎的游击队区长周正堂生的，这事是不是真的？赖头媳妇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这事你听谁说的，我可告诉你这事可不能乱说。当年有鬼子那会儿这一带的老百姓谁没得过周区长的好，那年咱娘饿得快奄奄一息了，是周区长派人送来了粮食才活了一条命，那时候你还没过门不知道这事，周区长对咱是有恩的，以后这话不要再乱说。
那周区长俺见过一次，长得浓眉大眼威武英俊，当闺女那会儿俺做梦都想嫁个这样的男人。
赖头撇着嘴拿眼瞟了瞟自己媳妇的脸，就你这模样的，做美梦吧。
可我还听人说天缘那孩子是四奶奶在济南那会儿跟一个大户人家的师爷生的，对了就是她前些年带回来养着的那个杨老太太的儿子。赖头媳妇说得更加神秘。
不是真的吧？都是你们一帮娘们儿没事时候瞎编出来的，赖头有些将信将疑。
可村里人都这么传，你想啊，她们一家从济南一回来就盖起了那样好的房子，村里人有几个不羡慕的，四奶奶拿杨老太太象亲娘一样侍奉。你说她家那些钱哪里来的，还有那个老太太，要是没有点儿啥特殊关系她会待一个无亲无故的老婆子那样好？
要真象你说的那样，货郎爷能答应？赖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会有啥不答应的，听说货郎爷是后来在杨家找到四奶奶的，找到的时候杨老太太的儿子就被人用枪打死，没几天天缘就出生了。他货郎爷找到了媳妇，又白拣了一个儿子，还有杨家的财产，他货郎爷是人财两得，换你你会不乐意？赖头媳妇说得嘴角冒起了白沫，就象是天大的便宜让她给拣着了似的。
赖头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点点头，听起来有点道理，可又觉得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那样的人不是你觉得是就是，你觉得不是就不是的，人在落难的时候活命是最重要的，别的都可以不计较。再说了四奶奶这样一个美人，为了活命就是做了错事，凭货郎爷平日里把她象宝贝样在手心里捧着也会原谅她的，而且货郎爷是少了一只胳膊的，说白了还不一个残废嘛，就甘愿吃了哑巴亏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