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大院里只剩下四奶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犹如一只落群的孤雁。妈妈,二哥会被他们关到哪里去?天安小声问四奶奶,眼里含着泪。
妈妈也不知道,你哥哥他们无法无天地乱闯祸,也该让他吃点儿苦头长长记性,没事的孩子,跟妈回家。四奶奶用手轻轻地帮天安擦掉流到眼角的泪水。
四奶奶快到家时路上遇到了货郎正满头大汗地领着天佑、天亮还有天兴往家赶。妈,我哥被赖头那个大坏蛋关到食堂旁边的仓房里了,天亮老远就跑过来告诉四奶奶。
四奶奶没有理天亮,生气地在前面走着回到家中。
这几个孩子怎么就闯出这样的祸来,我正在食堂帮忙干活,三发子跑去说天缘被赖头关到仓房了,一问才知道他们又惹了祸,捉弄了吴西梦和赖头。货郎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汗说。
他们几个早就对吴西梦和赖头有怨气,天缘在大会上对着他们说咱家的铺子让他们整没了,咱妈是让他们给气死的,这下更激怒了吴西梦,咱家的购物证被队里没收,还要在半个月内把通往马子河那条水渠剩下的一段挖完。四奶奶坐在炕沿上显得很平静,几个孩子悄悄地躲在窗户外偷偷地听着。
吴西梦这样处分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感觉他是在有意刁难。妮,你说,他会不会因为当年水月的事在有意报复咱家?货郎皱着眉头嘴里叼着一袋烟,眼前不断升起一团团的烟雾。
我也不知道,这个人很难让人猜得透,有时做出的事来难以说准他是好是坏。上次他和赖头等人来咱家搜面,从他的表情我感觉到最后他猜到了咱家的面藏到了灶房里,可是他却没再让赖头进去找反而匆匆地走了。至于杂货铺各村的私家铺子都给停了,不光咱一家,只是妈由于当时连病带气一着急就这样走了,妈的死是我这辈子最遗恨的事。这回几个孩子把吴西梦的床上撒满了蒺藜,你想要是累了一天冷不丁实实着着地躺上去能扎得轻的了吗?暖瓶里又发现了死耗子,那耗子都给热水泡发了,我看着都恶心,也怪不得人家这样生气动怒。这几个孩子也真够能闯祸的,竟想出这样的法子。还把赖头家的尿盆弄漏了,夜里他家儿子毛毛撒尿弄得满炕都是尿,听说还撒到赖头脸上了,亏他们怎么想得出来的。
这时天佑从外面低着头蹭进来,妈,是我不对,我不该带弟弟们去闯祸,害得天缘给关起来,害得你们……
嗯,知道自己错了就好,以后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不要乱掺合,让大人们自己来解决。你们这一闹,咱家不光这个月的饭不够吃,一些日常用的东西都无法从供销社买了。你是兄弟们中的大哥,做事以前要学会动动脑子,啥事不能老由着性子来胡闹,他们几个本来就能闯祸,以后你呢要看着他们点儿,更不能带头出去惹事。好了,带着弟弟们出去玩一会儿吧。
唉,妈的话我记下了,那我出去了。天佑乖顺地望着四奶奶温柔的目光,答应一声红着小脸转身跑了。
妮,我觉得这些年你的脾气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记得有鬼子那会儿你的性子有时急得跟**似的,受不得半点儿委屈。现在你变了许多,变得能忍了,心中有屈有怨也能搁得住了。
那会儿是鬼子一手遮天,鱼肉百姓,如今是新中国了,以前的穷苦人当家做了主人,当然我对待事情、对待人的态度就不同了。虽然吴西梦和赖头等人做事有时很让人看不惯,可他们和当年的汉奸王万年却不一样,再怎么说他们也算不上是跟咱故意使坏的,我是这样想的,货郎你认不认这个理儿?
我认不认这个理儿是一回事,他们怎样对待咱又是一回事,我老是觉得这个吴西梦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简单,你别忘了他可是水月的弟弟,他有今天多亏当初水月的恩惠,难说他没有公报私仇的嫌疑。货郎把抽尽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使劲拈灭了,朝墙角吐了一口唾沫。
四奶奶沉默了一会儿,公是公,私是私,他一个组长家会这样没有素质?再说当年水月的死是因为土匪花先树一把火烧没了王家大院,她是受不了刺激自己跳进火海的,跟咱有啥关系呢?听看见的人讲火灭了后那样一个美人被烧成了一把把儿焦碳,想想也够惨的。话又说回来,当年王家父子做事不那样绝情的话,下场也不至于这样惨,但就那次带着鬼子兵各家抢麦子,不知害得有多少人家几个月没的吃,平日里整个陈集村有几个人没被他们父子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的,有谁肯说他们不该杀呢?
可王万年的死跟咱脱不了干系,正堂哥是借用你被关在牢里做诱饵,带领游击队在路上杀了王万年的,要是王万年不死的话王家就不会遭那场大火。货郎伸手摸了摸断臂,十几年前的往事如在眼前。
王万年做恶多端,死有余辜。哪个汉奸到头来有好下场的,没有正堂哥杀他,八路军也会早晚杀了他,吴西梦明白的话不该把这笔帐记在咱的头上。四奶奶一副认真的模样。
话是这样说,你又不是吴西梦肚里的蛔虫咋知道他是怎样想的?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我看以后咱们还是多小心些好。货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有些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