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头原本涨得通红的脸变成了紫肝色,他松开手中的天缘,拿下嘴中叼着的饼,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粗气一边抹着头上脸上的汗水,这两个小东西劲儿还真够大的,看看,我的褂子都给扯成这样了。
天缘和天亮都撒开赖头跑到四奶奶身边,天安偎在四奶奶腿上抽抽搭搭地哭着,天佑摸着弟弟的头哄着,天安乖,不要哭了。
赖头晃着手中的饼走到四奶奶面前,四奶奶,这是啥呢?
不就是饼嘛,天安病了不吃饭吵着要吃鸡蛋饼,从昨天晚上就没吃啥东西了,我不能眼巴巴看着孩子挨饿呀!
不是有食堂嘛,怎么不在食堂吃?吴西梦大踏步来到四奶奶面前紧绷着脸问。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清净,人一多闹嚷得厉害就吃不进饭去。
这叫啥理由,吴西梦有些不耐烦地说。那你家还有没有面呢?把剩下的都交出来吧,队里有规定这种情况要扣工分的。
哪里还有面了,刚才你们不是都翻过了嘛!没等四奶奶开口答话,天佑先抢着回答,说着把身子堵在门口,生怕赖头等人再进去。
吴西梦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四奶奶家的灶屋里呛得进不去人,而且猜到了她家的面藏在了哪里。他抬头望望灶屋上的烟囱,这会儿那些呛人的黑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不动声色地想着,吴西梦情不自禁地又把脸转向了四奶奶。
四奶奶紧张地站在那里,额头上有了细小的汗珠,她生怕这些人进到灶屋里把藏起来留给孩子们的那点儿可怜的白面翻出来,几个孩子都不喜欢吃食堂的饭,没了这点面孩子们就会经常饿肚子。
组长,你看——,赖头在吴西梦身边小声问。
算了,算了,既然刚才都看过了,没有就是没有了。天也不早了该回队里商量村里炼钢铁的事了,不过,工分是要扣的,赖头,回头告诉李村长按队里规定罚货郎家这个月的工分。走吧,赶紧回去了。
吴西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四奶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的心中稍稍减少了一点儿对吴西梦的敌意和恶感。
几个孩子拥着四奶奶回到院子里,七嘴八舌地问,妈,那面是咱家的,又不是偷别人的,干嘛他们要来收了去?
四奶奶摇摇头,妈也弄不明白为啥会这样,队里有规定,不让各家各户自己起灶,都要把粮食交到队里统一吃大锅饭,以后妈也不敢再给你们偷着做啥好吃的了,四奶奶把灶房里藏在草堆里的面袋子拎出来藏到墙角一口破缸里,上面盖上一些乱柴杂物。
妈,可是我不喜欢吃食堂的饭,那天我看见做饭的李毛刺擤完鼻子后手都不洗就又接着蒸窝窝头,好恶心啊,天缘嘟着嘴。
妈,我也不喜欢食堂里的味,好多人身上都臭烘烘的,混在一起再好吃的饭菜也没味道,还有我还是喜欢吃奶奶和妈烧的饭菜。提起奶奶,天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妈也不喜欢在食堂吃饭,家里的粮食都交到队里去了,咱们不去那里吃饭又去哪里吃饭呢?奶奶走了好多天了,妈跟你们一样想她呀!
我看奶奶就是让那天搬咱家杂货的那些人给气死的,我恨他们这些人!天缘眼里含着泪花生气地大声喊到。
四奶奶一惊,她赶紧用手捂住天缘的嘴,小孩子家不许乱说,记住这些话千万不要再对任何人讲。
哥,今天我拿弹弓打到赖头的屁股了,疼得他直跳脚。那天他搬咱家东西的时候那样卖力,还揣我屁股,气死我了,今儿算是出了一口气。天亮拉着天佑心中美滋滋的。
好弟弟,干得好,天佑拍着天亮的肩膀,那个吴组长也不是啥好人,每次的坏事都是他领头让人干的。
好了,不要说了,妈要去地里干活的,这个月的工分扣了去不知道咱家的饭还够不够吃,现在食堂一定量不比以前每顿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晚上我把饭从食堂打回家里来吃,你们也该上学去了,放学就回家不要在外面惹事。
天佑答应了一声就和天缘天亮围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会儿,然后你冲我伸伸舌头我朝你扮个鬼脸嘻嘻哈哈地一哄上学去了。
放学后天佑天缘天亮还有天兴在村东大槐树下碰了头,悄悄地来到生产队里吴西梦住的公房,院门没有锁,大开着。
天佑走到窗前用手捅破薄薄的窗纸把眼瞄在窟窿上向屋子里张望,里面的东西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两把椅子。天佑把手撑在窗台上身子向上一纵,一条腿搁在了窗台上,天缘,扶我一把。然后小心地抓着窗棂站起来,腾出一只手把上面半截窗扇向外一拉,窗子打开了。把窗扇支好,天佑爬了进去并吩咐着,天缘把东西给我,天亮天兴你两个去大门外守着,有人来就赶快报信儿。
天佑把吴西梦床上的褥单子揭起来,从书包里倒出一大堆蒺藜,拿一木棍把蒺藜均匀地平摊在床上,然后盖好单子扯平了,这时天缘也从窗口费劲地爬了进来。
哥,你看,我这还有一个好东西,说着天缘从屁股后面拽出一只死耗子在天佑面前晃了晃。天佑乐了,行,这东西不错,快找个地方放进去。
天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到了桌上的暖瓶上,他走过去端下来摇了摇,沉甸甸的,估计里面有大半壶的水。哥,就这儿了,说着拔下壶盖把死耗子从瓶口塞了进去,咕通一声耗子沉进了热水里,几根细软的耗子毛粘在了热乎乎的瓶口上。天缘幸灾乐祸地把瓶塞使劲塞好,两手在屁股上抹了抹,又走到窗前,伸手啪啪地捅一格一格的窗纸,天佑也在一边帮忙,很快下面半截窗子上长出了一只只大大的眼睛,纸边向外翘着,就象是向上高高弯起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