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之中的王万年被突然响起的密集的枪声吓得魂不附体,死死地趴在马鞍上握紧了缰绳,一路飞奔只顾自己逃命,跑了不知多长时间,大概马是跑累了,渐渐地放慢了速度,王万年回头张望确信没有人追来才将马勒住。
王万年抬头环顾四周,看到前面有一村子,打马过去向人打听了道路才绕路飞奔回到陈集村,这时已经到了下午。几个轿夫和家丁早就回到了王家,王有德急得正在院子里团团转,看到王万年骑马一个人回来了,赶过来急急地说,你媳妇水月给人绑了去了,随你们去的那些日本兵一个没剩全给打死了。
王万年一听,脑袋嗡的一声,两腿一软从马上出溜了下来,被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抬进了屋里。
过了好一会儿王万年才缓过神来,王有德拿过来一封信,王万年一看惊得目瞪口呆。信上写到:三天之内用张麻子庄张货郎换回王万年媳妇水月,超过三天水月性命难保;不得伤害货郎一家,如有一人出现差错,你们全家必死无疑。信的落款是周正堂。
爹,那小子不是死了么,怎么就一下子冒出来了,那年三十晚上让他跑了是天大的错误。王万年懊悔不已。
现在说这还有什么用,谁知道他会活着回来。眼下可咋办啊,水月给劫了去,又死了那么多日本兵,左藤那里该怎么应付。王有德又是摇头又是跺脚。
爹,你说周正堂那小子现在是当了土匪了还是入了游击队了,咱丢的那些麦子会不会跟他有关。王万年的脑子开始不停地活动起来。
很难说哦,不管是当土匪还是入游击队,只要这小子活着,而且手里还有枪,往后咱就别想有舒坦日子了,他会经常来寻咱报仇的。王有德越想越后怕,头上不时地冒出汗来。
那咱家里还要添些真家伙,让家丁们明天开始都好好练习打枪。眼下要紧的是水月还在那小子手里呢,要让左藤同意换人才行。日本兵死了,左藤知道后不定会咋样。哼,话又说回来,有日本人在,咱也不用怕那小子,早晚我要借日本人的刀宰了他。我得赶紧去见左藤,把水月换回来要紧。王万年顾不上辘辘饥肠,带上人一溜烟儿急急地去了关道闸。
见到左藤,王万年声泪俱下,不好了,太君,出事了,水月被人抢走了,皇军也都被打死了。
听了翻译官的翻译,左藤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水月的被抢,兵的被杀。
正是太君,要不是我的马跑得快,我的命也没了。啪啪啪,还没等王万年说完,就被左藤扇了一顿耳刮子。王万年被打得两眼只冒金星。
是什么人干的,你的知道。左藤怒气冲冲。
王万年捂着腮帮子,定了定神儿说道,是陈集村一个叫周正堂的死小子干的,跟我家有仇。他留了一封信,信上说要救水月得拿前些天抓来的张麻子庄那个张货郎去换,期限是三天。
哟稀,水月的必须换回来,换人的可以。这件事你去办,水月的回不来,你和你的全家统统杀掉。死了几个鬼子兵,左藤并不放在心上,对于水月的安危倒比王万年还要着急。
王万年战战兢兢地从左藤那里出来,掏出手绢擦去脸上流下来的汗水,用手一摸,右边的腮帮子已经肿起了老高。
回到家里,王万年赶紧让人找来管事的王二,派他带上一盒点心去货郎家告诉四奶奶,明天天黑以前货郎就能给放回来,让四奶奶转告周正堂千万不要为难水月,什么事都好商量。王二立马去了四奶奶家。
王二走了以后,四奶奶把那盒点心扔到了院子里,狗汉奸,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低头说软话的时候。
四奶奶坐在炕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陷入了沉思之中。货郎被抓走半个多月了,关在鬼子那里现在不知道变成啥样了,这些天来自己是硬撑着身子一天天熬过来的。她又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话:人的命是贱的,就象蓖麻,只要春天往土里撒下种去就能成活;人的命又是硬的,也象蓖麻,再贫瘠盐碱的土地它们也能活得旺旺的。儿子七个月就降生了,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且每天睡醒了就嗷嗷地哭着要奶吃,他让四奶奶看到了更多的希望。儿子要活着,自己也要活着,一家人都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着,看着汉奸和鬼子怎样地死去。
第二天天黑以前,货郎被放回来了,头发油毡一般粘在头上,脸上胡子拉碴的老长,身上的衣服已经酸臭了,被鬼子打伤的地方有的化了脓,有的在脓肿处接了疤。一家人抱头痛哭,货郎抱着提前来到世上的儿子哈哈大笑,我有儿子了,老天爷保佑我货郎有儿子了,我的儿子就叫天佑,哈哈,天佑,我的儿子。
当天夜里,水月也被游击队用麻袋扛到陈集村村口,毫发无伤地回到了王家。
那一天,四奶奶家收下了一年来的第一茬蓖麻籽,那些浑身长满硬刺的蓖麻球在四奶奶家院子里欢蹦乱跳地滚动着,滚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