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快步走到阵地后面的迫击炮组,让班长带着迫击炮到了前沿。这时又有几发榴弹从日军的掷弹筒组所在的弹坑打了过来,被炸伤的兄弟发出惨叫。
“看到弹坑了吗?”丁晓峰指示着方向。
“看到了。”
“好像是迫击炮。”
班长眯缝着眼睛观察着,“长官,鬼子那是掷弹筒。”
“我不管,把他炸掉。”
班长也不安炮座,单手操炮,打了两枚迫击炮弹,但没有打中。丁晓峰急了,把望远镜一扔,手按在枪套上,“我再给你两发炮弹的机会,打不中,我枪毙你。”
张定海回头训斥着丁晓峰:“胡闹,回到你的战位去。”
看着张定海铁青着脸,班长闷着葫芦,又打了一枚。这次炸点正好落在弹坑里,把里面的日军炸得血肉横飞。
失去了前沿最有效的火力支援,日军的攻势顿时受挫。看到前沿无力再战,武装拖船上的日军拉了四短汽笛,命令滩头的日军撤下来。
晚上在第十一战队司令官近藤英次郎少将的旗舰安宅号上开了海陆军联席会议,出席会议的有陆军方面的波田支队的山本奉二,以及第二炮舰队、第十一炮舰队,第四、第五特别陆战队。而在会议一开始,海军和陆军方面就陷入了争吵。
“近藤将军,今天的失利,完全不能单方面责怪我们波田支队作战不利,而是你们没有提供有效的炮火支援。”山本奉二说道。
“放肆,谁都知道,水面上有敌方的水雷,我们无法靠近,所以只能在远距离炮击,怎么能责怪我们海军呢?你们波田支队自己的无能,却要推到我们头上。”一个舰长在角落里面大声反驳。
山本奉二说:“怎么是我们的无能,要知道,其他部队得到野战重炮兵部队的十五厘米榴弹炮支援,轻而易举就打垮了敌方。”
第十一战队司令近藤少将打断了山本的话:“混蛋,难道你忘记了日本帝国皇军的传统了吗?精神永远要高于物质,面对田家镇要塞的重炮火力,还有江面的水雷,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需要你来教训我吗?”
(注,山本所说的重炮是野战重炮兵第六旅团,根据《中国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作战记》记载,他们辖野战重炮兵第十三、十四联队,其中每个大队装备了15厘米榴弹炮24门。反观抗战时我军的装备,远远落后于日军。)
近藤的这番话,顿时说的山本奉二哑口无言。近藤接着说:“今天的战报上显示,敌方很熟悉我们帝国海军的战法,在滩头埋设的拦阻木桩,防止我们抢滩成功。这名指挥官是一个很优秀的军官。”
“将军,这个指挥官当然熟悉我们帝国海军,因为这个敌人曾经接受过我们帝国海军的养成教育。”一个舰长说道。他的这番话说出口之后顿时引起了议论。
“是岩田二冢舰长吧,请站起来,说说这个军官。”
“是,将军。”岩田二冢起立,整理了一下坐出褶子的军服,然后严肃而低沉说道:“据我所知,今天让我们失利的这个阵地的指挥官叫张定海,曾经是我在军校时的同学,当年是班里的第一名,并且在帝国海军的军舰上见习过。”
“噢,看来这个人很不简单。”近藤一边听一边点着头。
“是的,将军,就指挥而言,他是一名出色的舰长,但目前不知道为什么会参加陆军。前段时间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劝说他投降,但被他拒绝了。”岩田二冢说道。
“我想起来了,你曾经在出云号上的会议上提到过。”
“是的,我始终认为,我们一味地猛攻敌人的腹地是错误的。事实证明,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尽管攻陷了敌人的很多城市,但没有最终击垮他们。所以我们应该进攻东南亚,而不是在这里和他们捉迷藏。”
“好了,关于北进还是南进的问题,不需要在这个会议上讨论。”近藤打断了岩田二冢的话,“我看这样吧,你能否亲自去一趟,说服这个指挥官投效我们皇军,要知道,我们要在未来成立一个亲日的政权,而这个政权会需要海军军官。”
“将军,我恐怕难以胜任,因为张定海不是会投降的人。”岩田二冢的语气不卑不亢。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当时你去信,而他不愿投效我们,那是时机不对。现在第六师团向南打,我们向西打,田家镇肯定会被攻陷。他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吗,识时务者为俊杰。”
“将军,别人可能会,但张定海不会。”
“为什么?”
岩田二冢一鞠躬,然后说道:“很简单,因为他属于中国海军。”
“笑话,中国也有海军,他现在不是陆军的吗?”
“不,将军,你不了解我的这个同学,他可以成为陆军,甚至去当步兵,但是他永远会把自己当作海军。是否指挥舰艇对于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据我所知,他所指挥的鱼雷艇曾经重创我们的巡洋舰。”岩田二冢的话再次在会议室里引起低声争论。
近藤少将一摆手,声音都停了下来,“中国海军?哈哈,他们已经被我们打败了,他们有多少吨位,他们而且没有飞机,中国海军不足为惧。”
“将军,你的话没有错,我们确实打败了中国海军,但从江阴到现在,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中国海军可以被打败,但绝对不会被征服。”岩田二冢的话声音不高。
“这个问题改天再讨论,你执行我的命令吧,明天再去一趟,务必劝降这个指挥官。”近藤威严地命令道。
“是,将军。”岩田二冢立正鞠躬。
第二天一早,岩田二冢乘汽艇,在船头悬挂白旗,朝滩头这边开。今天岩田二冢特地着海军白色礼服,而且没有配枪和佩刀。他还特地准备了丰盛的礼物,里面是牛肉罐头和清酒,以及他妻子亲自为他缝制的和服,打算送给张定海。
汽艇远远地停了下来,然后反复用国际通用航行旗语打出信号,“舰船来访,不要开火。”
打完旗语之后,岩田二冢焦急地等待着,他不知道对面的阵地上是否还是张定海在指挥,更不知道张定海是否会见自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阵地上出现一个人,用旗语打出:离开。而且打了两遍。
这下岩田二冢也没主意了,只好再用旗语联络:“请求靠港,请求谈话。”
这次等的时间更久,阵地上面一直没有回应。岩田二冢等到最后焦急万分,命令汽艇冒险开过来。等到汽艇接近埋设的木桩的时候,清脆的枪声响起,但没有朝水面上打,而是对天鸣枪。岩田二冢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命令最后一次用旗语联络:“不要开火,请求谈话。”
很快,枪声停止了。岩田二冢命令汽艇开到木桩边上,他在艇上也打算涉水上岸。就在这时对面阵地又站出来一个士兵用旗语打出信号:“禁止靠港,离开。”
岩田二冢只好大声喊着:“张君,不要开枪,我是你的同学岩田。”
但是对面阵地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对岩田二冢的喊话没有任何回应。岩田二冢又喊:“我是岩田,我想和你谈谈。”
这么远的距离里,岩田二冢感觉自己嗓子都要喊哑了,但对面阵地还是没有回应。既没有旗语,也没有声音。看来张定海不打算见自己了,这些固执的支那人,岩田二冢垂头丧气地命令返航。
他最后一次看了看对面阵地,只见有人从工事里面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根两米多长的木头杆子。岩田二冢举起望远镜,对面走过来的果然是自己的老同学张定海,身上穿着满是泥土的海军军服,但着装很整齐,武装带、腰带、配枪,戴的是礼帽,而不是通常的工作帽。岩田二冢很留心他手上的木头杆子,担心是什么新式武器。
只见张定海走到距离拦阻木桩五十多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昨天刚刚发生过血战,影响射界的尸体尽管已经被搬走了,但泥泞中仍然能够看到暗红色的血迹。
张定海跨立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岩田喊道:“老同学,请让我上岸,我想和你叙叙旧。”
张定海好像置若罔闻一般,把手上的木头杆子插在泥地上,然后一言不发扭头走了。岩田二冢很奇怪,这木头杆子是干嘛用的?他举起望远镜观察。
这时从江面上起了一阵风,从望远镜里看过去,木头杆子上面赫然悬挂着一面舰旗,是张定海去年亲手沉掉的楚戈号的舰旗。
滩头阵地上,这面不大的舰旗迎风招展,似乎在告诉日本海军:这里就是我的舰船,想打就只管来打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岩田二冢看着这面舰旗发呆,他觉得张定海用这个无声的举动发出了一个中国海军的喊声。也许这一刻,他对中国海军的认识得到了改变。很显然,这是一支将来会让自己感到头疼的部队。
汽艇收起了白旗,然后缓缓向下游开去,那面舰旗依旧迎风招展,岩田二冢默默注视着……
当天晚上,在十一战队旗舰安宅号上,近藤英次郎少将正在听取岩田二冢舰长的汇报。
“你是说他根本就不愿见你?”近藤问道。
“是的,他只是在阵地上插了一面舰旗,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近藤遗憾地摇摇头,“看来他是一个忠诚于自己国家的优秀军人,我渴望我的部下每个都像他一样,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让我再次清晰地认识了我们的对手。”
第二天,日军水陆并进,直逼张定海的阵地。在远处的军舰上,岩田二冢指示着方向:“将军,这就是我的同学所防守的水域。”
“好的,既然他不愿和你对话,就让我们的舰炮去和他对话吧。”
“是,将军。”
炮声隆隆,震天的硝烟,江面上水与火地交织沸腾起来。就在日军猛烈炮击的同时,江面上也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道凄厉的闪电划破乌云,如同巨龙一般打在江面上。
苍龙入水,此时的中国就似一条浑身战伤的巨龙一般,走到了她生命中最为艰难的浅滩。而这条巨龙何时能够重新腾飞起来,何时能够打赢这场战争?这恐怕谁也无从知晓……
我们只知道,张定海、丁晓峰、陆平这样的汉子构成了这条巨龙的每一节脊椎骨,他们是龙的脊梁,他们是龙的传人,他们将保护这条龙。
我们只知道,每一个真正的龙的后代,也将誓死捍卫这条龙,尽管她浑身战伤,尽管她伤痕累累,但没有人会嫌弃她,没有人会背叛她。
我们只知道,无数的中国人在那个年代里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一个自由,活下去的自由,拥有尊严的自由。
所以那面旗子会戳在阵地上,所以那群汉子会戳在阵地上,所以老百姓和子弟兵会戳在阵地上,所以所有的国人会戳子阵地上。
想打就只管来打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炮火掩护下,日军海军陆战队精锐搭乘汽艇杀向滩头阵地。而在这个阵地上,是失去了舰艇,失去了舰炮,失去了鱼雷,失去了一切,但就是没有失去军魂的中国海军……
惊天的恶战拉开序幕。
钢铁对钢铁。
生命对生命。
鲜血对鲜血。
军魂对军魂。
两国海军中最为骁勇的男人在阵地上燃烧着!